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隕落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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隕落(3)

1997年,7月,英格蘭,劍橋郡,彼得伯勒,主教座堂。

英國王後的棺槨前站著一位平平無奇的老人,看得出來年輕時應該也是高大英俊那一掛的,如今老了,披著件游獵夾克,兩手揣在口袋裏,背微微有些佝僂,看上去和大街上的任何一個老頭都沒有區別。

一位緊緊裹著黑色長風衣的女士穿過成排的祈禱席,來到老人的身邊。和松弛自在的老頭相比,她緊繃得像一支纖瘦的魚鉤。

“長話短說,我趕時間。”黑衣女士環顧四周,“卡卡洛夫死了。”

“當你找上他的時候,他的生命就開始倒計時了。”老人頭都不擡,仍然專註地閱讀著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生平,“裏德爾害怕他會告訴你,或者告訴其他別的什麽人。你也知道,擊敗即可,但他一定會選擇殺死。”

“迫不及待了。”黑衣女人冷哼了一聲,走去某個空座坐下。流產拉開了她死亡的大幕,她的身體機能正在全面、快速地衰退,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穿著三英寸的高跟鞋跑來跑去了。

“看來你身上的那個詛咒已經開始應驗了。”老人也來到她身邊坐下,在無數天使、聖靈的環繞俯視下肆無忌憚地討論著這些話題,“我很遺憾。”

“你早就看出來了?”黑衣女人驚詫地看了他一眼,“從什麽時候?”

“沒有很早。在華埠的時候我有所察覺,直到你留下了你的血液,兩種。”老人平淡地說,“我遵循著我的承諾,沒有告訴阿不思,當然,他在黑魔法的造詣上遠不如我,觀察了你這麽多年也沒看出來。”

“真厲害!”黑衣女人情真意切地鼓了鼓掌,“所以就為了這個叫我出來?冒著被黑魔王發現的風險、就在他眼皮子底下?”

“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,偶爾失誤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當年我在阿不思指使的小孩子手裏可失誤了不止一次。”

“但是我沒有時間了。”黑衣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氣,“我可能永遠也到不了你那個年紀。”

“可能?”老人立即說,“為什麽會有可能性?你的生命只剩下幾天了。”

黑衣女人無奈地嘆了口氣,笑道:“同樣的話題,和你聊天要輕松得多。”

老人沒有說話,過了好久才問道:“你究竟是什麽東西?”

“你就非得知道不可嗎?”黑衣女人不勝其煩,“難以想象,你竟然還保持著年輕人的好奇心。”

“紐蒙迦德可不是阿茲卡班那麽滅絕人性的地方。這是我最後的機會,我猜你的遺囑裏不會提到這些內容。”

“是啊,的確沒有。”黑衣女人笑了笑,想想竟然還有些驕傲似的,“我代表著魔法科技的最高水準,我是煉金術史上的巔峰……造物。”

“我猜也就是。”老人點點頭,心滿意足的樣子,“真了不起,不是說你。”

“啊哈!”黑衣女人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。

“所以他們從哪裏借了一個靈魂來?未來?”

“你不是會看嗎?你看啊,我就坐在這裏讓你看。”黑衣女人開始耍賴,“看在你說‘借’的份上。”

老人竟真的轉過臉來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,右眼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燦爛的黃金色。

“我什麽都看不到。”他眨了一下眼睛,將屬於先知的金瞳隱匿起來,“很抱歉,沒辦法讓你走得更安心一點。”

“多勞費心。”黑衣女人笑瞇瞇地說,仰頭看著教堂裏的彩繪拱頂,古舊建築特有的塵埃在斜陽殘照的光柱裏緩緩游動。

“你也太著急了。”老人慢悠悠嘆道,“阿不思和我都覺得,能在新年到來之前解決這一切就已經很好很好了,讓裏德爾多飄一會兒,也更穩妥。”

“霍格沃茨城堡歷史悠久,何必讓它遭此劫難?耽誤開學和考試就更不應該了,讓孩子和他爸爸一樣當個大頭男孩不好嗎?”黑衣女人輕描淡寫地說,“有情人,也值得一個完美無缺的婚禮。”

又是一陣沈默。老人起身走開去,似乎是在教堂內部專心致志地四處參觀,但他很快就轉了回來。

“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。你就真的無動於衷嗎?”他壓低聲音質問道,“我每天和那些人呆在一起,我都要瘋了!他們每個人都在擔心你,包括穆迪那個瘸腿的蠢貨!”

黑衣女人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,直到工作人員前來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。

“不,謝謝……”她展露了一個標準的、無可挑剔的優雅笑容,並懷著一顆誠摯熱烈的感恩之心目送那位好心腸的職員消失。

“我這麽急就是因為,我不敢再拖延下去了。”洶湧的情緒仿佛都通過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咳嗽傾瀉走了,黑衣女人平靜地望向前方的祭壇,“我本來也打算遵循命運的絲線……我做了許多準備,甚至還學了你那個咒語。但是我等不了了,我怕我……”

她說不下去了,將臉埋進掌心裏。

“你怕你不舍得,你怕你會不敢去死,但你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,對嗎?”老人在她耳邊輕聲說,“事實上,當你產生這種想法,就已經是在動搖了,拖得越久,你越舍不得,對嗎?”

女人的身體狠狠地顫抖了幾下,但當她最終擡起臉來時,只有眼皮微微有些紅腫。

“所以都準備好了嗎?”她聲音還有些哽咽,“哈利知道了嗎?德思禮家呢?”

“德思禮家今晚。”老人籲了一口氣,“那個小救世主……他的另一個頭看起來已經發現了什麽,真難為她能一直憋到現在,我想我的真實身份大概也不再是秘密了。”

“不服老不行了,對吧?”黑衣女人打點好心情,還揶揄了一句。

“還差得遠呢!”老人嗤之以鼻。

氣氛似乎重新輕松起來。這也是很正常的,人們總是在教堂中崩潰、痛哭、懺悔,又因沐浴在恩典的聖光中而重獲鼓舞——明明是一次人心的堅強不屈的重建,卻總是歸功於虛無縹緲的存在和一座壯麗的建築。

“你沒有話要帶給他們嗎?”老人似乎打算要走了,“那個布萊克家的小子,小的那個,活脫脫是另一個我,年輕的,柔和的……我不曾經過、但有可能的另一條道路。”

“所以你愛上他了?”黑衣女人笑了起來。

“控告一個死人誹謗沒意義,所以我決定原諒你。”老人真的要離開了,“沒有話嗎?”

“都在遺囑裏了,珀西已經很有經驗了,不是嗎?現在說得多了,反而容易露餡,一個個聰明著呢。”黑衣女人玩味地說,“除了你和鄧布利多,還有誰能接受這種結局?”

“阿不思也不能。”老人垂首俯視著她,“他還寄希望於裏德爾不舍得殺你,畢竟作為食死徒,你可比其他人頂用多了。”

“我說你怎麽同情心大爆發、到這兒玩起臨終關懷來了。”黑衣女人輕輕一笑。

“其實我看過一次,就一次,關於阿不思的未來。”老人淡淡地說,“決鬥結束沒幾年,我剛剛失去自由不久。”

現在這種試探已經沒意義了,黑衣女人懶洋洋地揮了揮手,不置一詞。

1997年,7月,英格蘭,薩裏郡,小惠金區,女貞路4號。

哈利敲了敲門。

“什麽事?”門裏傳來弗農姨夫粗聲大氣的吆喝。

“呃……你們叫的計程車到了,豪華大容量禮賓版。”哈利忍不住回了下頭,西裏斯正倚著車門沖他微笑。

鳳凰社還安排了其他車跟在周圍,此時他們都停靠在附近等候。

門很快就被打開了,達力握著把手,一邊不忿地和弗農頂嘴:“我不明白哈利為什麽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南法!”

“這小子壯得像頭牛!”弗農似乎正在搬動行李箱,“他不需要療養!別說英格蘭只是氣候反常有點兒冷,就是把他扔到極地去,我看他也能在冰窟窿裏自由泳!”

“事實上我不能,我學的是蛙泳。”

“快過來幫我拿!”

“你自己慢慢拿吧,親愛的。”佩妮姨媽從廚房走出來,拿著一些準備路上吃的簡餐,“跟我來,你得知道冰箱哪些東西必須馬上吃掉,哪些可以多放幾天。”

“叫你呢!”達力擠眉弄眼,轉身去幫弗農的忙,被他溫柔地搡開。

哈利莫名其妙地跟去廚房,佩妮姨媽落在後面,反手鎖上了門。哈利下意識地去摸魔杖,佩妮姨媽敏銳地問道:“英國禁槍,你在掏什麽?”

“嗯……指虎?折刀?”

“你要對撫養你長大的姨媽動手?”

“我對您用來修飾自己的定語表示疑惑。”哈利的手還塞在褲袋裏。

佩妮姨媽定定地看著他,十幾年了也沒這麽冷靜過。但她到底也沒說什麽,只是打開了內鎖,手放在門把上,一副隨時準備開門出去的樣子。

“佩妮!快!”弗農姨夫在門廊處呼喚她,“這該死的車是計時的!”

“所以你回去了是嗎?”佩妮姨媽急促地說,“你早就回去了,你收到了信,你一直在偽裝!5號那家人,搬走的和搬回來的,他們也是和你一樣的人!”

哈利大驚失色,他手裏還扣著一個信號彈,緊急情況發生時可以拉響它。現在算不算緊急?

他的表情出賣了他自己,但佩妮姨媽神色覆雜,忽然環顧了一下這間房子。“別毀了我的家,在你為莉莉報仇的時候。”她輕聲道。

哈利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座木雕,他呆呆地看著佩妮姨媽擦了擦眼睛,若無其事地擰開門出去,她小皮鞋的鞋跟輕快地敲擊地面,客廳、門廊、轎車的門依次關上,發動機的轟鳴隱隱傳來……他忽然向外跑去,不知道被什麽感情驅使著。

但計程車已經揚長而去了,他只趕上一個車屁股,達力向他揮手道別,後視鏡倒映出佩妮姨媽瘦硬的下頜,二十年了,她或許從來都沒有剛才這麽清醒過。

哈利雙手撐著膝蓋,大口地喘著氣,慢慢平覆下來。隔壁5號的窗簾拉開著,赫敏探了個腦袋在那裏。

她這些日子一直就怪怪的,哈利心想。鄧布利多被擊落的時候,他們都有些接受不了,赫敏心不在焉也情有可原,可到了葬禮上,海格都說感覺到懷裏的人在呼吸,知情人都努力裝出一副悲傷的樣子,而赫敏還在發呆!

得和赫敏談談,又一次的,哈利不能指望羅恩心思細膩到發現女友的不對頭。還好赫敏也是這樣想的,她似乎一直在等一個契機,德思禮們的避險就正合適。

“是羅恩建議我的,”赫敏開門見山地說,“雖然他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。”

他們正躲在存放哈利父母遺物的小房間裏,哈利原先的臥室已經騰出來給赫敏住——女貞路5號遠沒有格裏莫廣場12號那麽大,這就是一樁普通的麻瓜房子,沒有許許多多高明的空間拓展咒。

哈利感到一陣心酸,三個人的友情還是太擠了,對不對?他或許應該向雷古勒斯尋求一些建議,但一想到西裏斯,很好,三個人的親情也太擠了。

羅恩無辜地和赫敏擠在同一張沙發椅上,低頭問道:“所以你想說什麽,寶貝?”

“離我遠一點。”赫敏禮貌地說,隨手召來哈利晚上蓋著睡覺的毯子扔到羅恩腿上,自己起身坐到對面去。

羅恩尷尬地拉了拉毯子。“你蓋我那床。”他說。

“沒差別。”哈利微笑道。

赫敏“噗嗤”一聲笑了起來,臉色發紅。哈利也忍不住了,笑得蜷縮在床上。

“夠了!”羅恩惱羞成怒地說,“我只是發育得比較早!開竅得也早!”Ⅰ

“好吧、好吧!我們來進入正題!”赫敏伸出雙手,做了個向下壓得動作,“我想要告訴你的有兩件事,哈利,我想如果我再不說,可能鄧布利多教授就要親自說了。鑒於他現在正忙著學習當一位中產階級麻瓜白人男性,我有義務替他分擔一些工作。”

“我有選擇的權利嗎?”哈利問,“好的,或者壞的?”

“當然,你先選。”

“壞的。”哈利毫不猶豫。

赫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“存在第七個魂器,但湯姆·裏德爾並不知道。”

“你現在說是不是有點兒太晚了?”羅恩惶恐地說,“今天已經周四了!”

“看來新魂器在我們的掌控之下。”哈利眨眨眼,他早就想過這種可能,對他來說,這並非一個爆炸性的消息,“你直說吧,赫敏。”

“是你,哈利,哈利·詹姆·波特。”赫敏毫不留情地說。

“你發昏了?昨天晚上沒睡好?和我做了同樣的夢?”羅恩急忙問道,“告訴我你在開玩笑,雖然你很少這麽做!”

“怎麽說?”哈利依舊很沈著。

“那天晚上在巖洞,你感應到石盆裏有魂器,當時我就覺得奇怪,後來鄧布利多說,那裏面已經沒有魂器了,只有阿波羅尼婭的血。她為什麽敢滴血進去?因為黑魔標記與裏德爾同源。”

哈利恍然大悟——所以斯內普會說“另一個”,而不是“最後一個”或者“那一個”,因為他當時就在一邊。

“當我提出這個假設時,許多疑問都解釋得通了。為什麽裏德爾一看你、你就傷疤痛?為什麽你會蛇佬腔?為什麽特裏勞妮說你出生在冬天?鄧布利多說你們之間存在某種聯系,還有什麽聯系比靈魂與碎片的聯系更緊密而強烈?你完全符合條件,哈利,謀殺和阿瓦達索命咒……當夜發生了罕見的魔咒反彈,我想這使得你並不‘標準’,所以裏德爾一直沒能發現。”

其實還有許多赫敏不知道的事,就像“另一個”,就像他去年一度通過伏地魔的眼睛來看世界。但是足夠了,證據足夠充分了。

赫敏一口氣說完,仿佛卸下了什麽千鈞重擔,她體貼地為男巫們留足了時間去接受現實,盡管羅恩看上去已經靈魂出竅了。

“所以,哈利必須先殺死自己、才能幹掉裏德爾?”羅恩遲鈍地問,並不是他故意想這麽遲鈍,但‘敏銳’帶來的現實太殘酷了,令人難以面對,“他能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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